G
20200502
和 G 見面了,在聊了三個多月,幾乎不間斷的睡前通話後,關於見面的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上一次他回台北的時候我們本來要見面,但大概是兩個人想想後都猶豫了,所以約出來這件事就這樣擱著到今天,中間再一次提到見面是他喝醉的那次,電話那一頭的他唱了好久的歌之後緩緩地說想見我,那時候不確定他是胡言亂語還是認真的,但後來他說就算喝醉後發生的事他也都可以記得一清二楚。
這是我第一次見網友,我們約在圓山的草地上,兩個人記了兩個不同的時間,可能睡前說的話都不怎麼算數,我們就沒去認真地想到底誰記得時間才是對的。因為記錯時間的關係,我跑去光華商場繞了一圈買了畢展要用的東西還是提早到了。晃了一大圈把所有的草皮都踏遍後決定坐在發熱的石街上等他走過來,他說他在儀隊練習操槍的地方,穿灰色上衣,遠遠地我就看見他了,瘦瘦高高的,背著之前和我炫耀過新買的包包,頭上戴著混著一點綠的咖啡色頭巾。我叫他別再往前走了,我看不見他,後退,然後往兩點鐘的方向看,我朝他大力揮手,接著就知道他看見我了。他說我和他想的不一樣,以為我是樸素的女生,我問他那是什麼意思,他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了大概就是簡單的短髮然後會到處亂跑應良好那樣。我說他和我想的也不大一樣,但我說不出具體的東西,就是一種在看過無數張照片後還是比不過看一次真人的感覺。
我們沒有花太多時間做尷尬的開場白,大概是因為已經對彼此有些認識了,做著和我剛到草皮那時一樣的舉動,晃來晃去地找空地,最後還是繞回了石階前那個一樣的地方。我攤開 M 送我的毛毯,他放下手上提的啤酒,酒紅色的紙袋裡裝滿了冰塊,我笑著說那些冰塊都比酒還多了,故意問他是不是在路上酒癮發作偷偷喝掉了幾罐。像好久沒見的朋友,鬥了幾句嘴之後他自然地躺下,我自然地喝他遞給我的酒。
大部分的時間我們就並肩躺著,他說真正認識一個人就要聽那個人聽什麼歌,我把手機放在頭頂看不到的地方播我的歌單,他把切好的西瓜放在我們兩個的頭之間。太陽很大,大到讓人眼睛睜不開,閉著眼睛的時候看見的顏色是橘橘紅紅的,再來是檸檬黃。他笑著說橘紅色只是我看見自己眼皮的顏色,然後又說人看到的都是一樣的啊。我不相信,於是讓他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再問他接下來會變什麼色,灰色,一模一樣。我覺得實在太無趣了,兩個人閉著眼看到的竟然還是一樣的景象,我不太相信人都會是一樣的,他說既然如此那就是我們是同一類人吧。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顏色的話題繼續,他問我波蘭還有台北是什麼顏色,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想到的都是灰色,一個是深不見底的灰,一個是霧濛濛的灰。
重複著前一晚的話題,他問我這個時候的他像什麼,我說在電話裡的他比較像弟弟,現在躺在我旁邊的感覺是年紀比我大的哥哥。「我呢?」他說那這樣我應該就是頭上夾滿小髮夾的十六歲女生,隔了一秒他才認真地說應該是和他同輩的人,現在的他就像是在和同學相處一樣。
不知道是酒精還是太陽的作用,和 G 一躺就躺到了晚上,頭腦昏昏沉沉的,他一直叫我不要睡覺,一下拔草搔我癢,一下拔我手上的毛。我罵他沒禮貌後也開始回擊,拔他下巴上細細小小的鬍渣還有被剃過的鬢角。後來太陽變得沒有那麼刺眼,睜著眼的時間變多了,我們直勾勾地盯著對方,每一次對看的時候我都忍不住笑出來,然後他就開始擠眉弄眼,賣力地擠弄抬頭紋的分段演出。我喜歡他用力閉眼,整張臉皺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左眼下方會因為用力擠出一個凹洞,剛好容得下我的食指。擠眉弄眼戳臉頰的遊戲結束後我們還是並肩躺著,但是身體沒有界線了,他的左側重重地靠著我的右側,一隻手勾著另一隻,他注意到了我左手上的那些手環,我不確定他喜歡我的手還是手環更多,不過他拔下了那個我說沒有故事的黃銅手環帶在自己的手腕上,盯著看了好久,然後拔下原本在他手上咖啡色的編織手環戴在我手上,看他那麼喜歡那個手環我心想著那就送他吧,等他真找到一個一模一樣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月亮出來的時候歌剛好都播完了,他問我這時候適合放什麼歌,我說什麼都不用放,現在這樣最合適。我和他要了一個擁抱,沒等他答應,我把自己的臉埋在他的旁邊,接著他的嘴唇湊上我的,我不記得我們抱在一起親吻了多久,分開的時候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旁邊有好多人,我轉過身順著他的視線還真的看到那些被我當作不存在的路人們,還有那三個站得直直像守門員的大男生。他被守門員三人組弄的很不自在,但我不在意地和他說閉上眼睛就什麼都看不到了,可能真的什麼都看不到了吧,他的手搭上我的腰,把我拉了過去些,我們貼得很近,像是要融進對方的身體裡。
我和 G 從草地躺到了床上。 「⋯⋯不要喜歡我。」 我不知道怎樣的人才會這樣說,畢竟我沒遇過這樣說話的人,大部分都是殷殷期盼對方愛上自己。老實說我也沒有期待要和他談戀愛,經歷過一次之後我知道再短的距離都讓人難受,現在這些就夠了。
離開房間的時候他站在我後頭用雙手扶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後再從後面抱住了我,就只有那最後的一下下,在月台要離開的時候他盯著我看了很久,我猜他要我給他一個擁抱或親吻,或只是再見,但我什麼都沒做⋯⋯